袁雅婷:大家好,欢迎收听本期磐之石海外智库能源与气候变化报告解读栏目。我是磐之石的袁雅婷。
林佳乔:大家好,我是磐之石的林佳乔,今天我们将为您解读牛津能源研究所近日发布的一篇评论性文章,题目是《解析中国2060碳中和气候承诺》。牛津能源研究所是一家来自于英国的世界领先的能源研究机构,它主要是致力于全球能源问题的研究,涉及生产、消费、市场、政策以及监管等多个方面。这篇文章的作者是牛津能源研究所中国能源项目的主任梅丹博士,在加入牛津能源研究所之前,梅丹博士曾是一家提供中国能源政治分析的独立研究咨询公司,China Matters的负责人,所以她对于我国能源政策研究是了解颇深的。关于梅丹博士详细的工作经历,大家可以在音频原文中进行查看。
袁雅婷:我们下面就进入正题吧。我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今年9月份的联合国大会上承诺,我国将力争在2030年前达到碳排放峰值,并且努力争取在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根据巴黎协定下的国家自主贡献目标,我国曾经承诺是在2030年左右碳排放达峰,这个左右就是我们可以在2030年之前,也可以在之后的几年里面达峰。这一次虽然确定了是在2030年前达峰,但是仍旧没有提出具体的达峰的水平,所以这也与之前的程度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2060年实现碳中和它这不仅对于我国,而且还对全球的气候政策都产生了比较深刻的影响,这篇文章也对我国2060年实现碳中和的目标也提出了一些看法。
今天我们将从我国为何要提出2060年碳中和目标,以及为何是到2060年实现碳中和,还有实现碳中和目标需要哪些发展的战略这三个部分为你解读这篇文章,并且谈一谈我们的观察和看法。我们今天就先从第一个部分开始,就是我国为何要在今年9月份提出2060年碳中和的气候目标,它是否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外界或者是国际上的压力?
林佳乔:这篇文章认为我国提出2060年碳中和目标的实际可能是受到了地缘政治的影响,比如说美国大选,美国作为全球碳排放大国,应该承担应对气候变化的责任,但是特朗普政府他不承认全球变暖的事实,还退出了巴黎协定,这对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减排行动跟力度都产生了消极的影响,这也与全球积极应对气候变化的欧盟所认为的理念是背道而驰的。但是如果在美国大选中拜登成功当选的话,我们现在说的是当时的情况,他将重塑美国在国际间应对气候变化的主导地位,因此他也受到了欧洲国家跟环保人士的欢迎。同样作为全球碳排放大国的中国,在这个时候宣布2060碳中和目标很可能是想借此提升我国在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问题上的形象,以及提高在全球气候行动上的领导力。此外也可能是考虑到了欧盟可能会施加的碳边境调整税。关于这个话题,我们在我们的解读栏目的第13期,有一个具体的讨论是关于欧盟碳边境调整跟产品税的。欧盟认为需要对没有征收碳税的进口商品,征收碳边境调整税,并且声称如果中国无法在碳排放达峰和碳中和目标上采取有力行动跟措施的话,将会对我国企业征收高额的惩罚性的税收,这样的话就会形成一个更加公平竞争的双边企业营商环境,这个是欧盟的想法。
尽管我国跟其他的国家对欧盟的碳边境调整税的合法性、有效性都提出了质疑,但是欧盟的碳边境调整税算是他们实现2050年碳中和目标的一个重要的部分。所以我国可能也认识到了全球气候政策越发收紧,为了避免我国出口的产品被征收税费,还有制造业可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因为我们目前还是制造业出口导向型的经济,在这个时候在国家层面提出一个长期的气候目标,它是给各个高排放行业发出了一个信号,然后再制定各个碳密度高的行业实现碳中和目标的具体路径。
袁雅婷:国家发改委能源研究所研究员姜克隽,他在近日举办的中国甲烷论坛上也提到了碳中和目标的一个背景。他认为欧盟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近几年来做出的一些努力,会使中国感受到一些压力。首先欧盟是在去年提出了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目标,然后他们在年底就又发布了欧盟绿色新政,然后他们在绿色新政发布后基本上每个月他都会出台新的政策和法规文件,所以这一些的行动会使我们感受到压力,但是这种压力又会对全球碳减排产生比较积极的影响。
林佳乔:是啊,在我国宣布2060实现碳中和目标之后的一个月,日本和韩国相继宣布了2050净零排放的目标,日韩也很可能是受到了我国新的气候目标的压力,或者是中国的碳中和的目标去间接的推动了日韩更快的出台2050净零排放的目标,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拜登正式上任美国总统之后,他也会提出美国2050净零排放的目标,这个是他在竞选过程中已经提到的,那样的话全国主要的碳排放国,除了印度,发达国家再加上发展中国家中的排放最大的国家——中国,基本上都提出了碳中和或者是净零排放的目标,各个国家都会制定相应的政策来实现碳中和或者净零排放的目标,这一定是一件好事情。
袁雅婷:是的,但是外界对于我国2060碳中和这个目标也是存在一些质疑的声音。因为我国在宣布2060碳中和后,还未发布关于任何实现碳中和目标的具体路径的文件,而且我们国家作为全球最大的温室气体排放国,能源结构严重依赖于化石燃料,如果要实现碳中和需要对我国的能源供应系统以及能源的消耗方式进行根本性的改革。但是在今年年初因为受到新冠疫情的影响,我国放宽了对于新建煤电项目审批的风险预警,这也导致了新建燃煤电厂的大量批准。所以外界就会有人质疑我国2060年碳中和目标只是一个空洞的气候承诺,对此梅丹博士是如何看待的呢?
林佳乔:梅丹博士认为我国的2060碳中和目标还是具有雄心的,因为实现碳中和是意味着我国能源生产消费,甚至我国的经济结构都需要发生深刻的变化,包括淘汰化石燃料、加快能源转型的进程。目前我国化石燃料占能源结构的占比大概是85%,而且化石燃料行业也是我国经济收入和就业的重要来源,所以我国能源结构转型还是非常具有挑战性的,而且我国在2018年已经提前实现了之前承诺的2020年碳排放强度比2005年下降40~45%的承诺。鉴于此,她认为这次2060年碳中和目标不是一个空洞的气候承诺,接下来就需要即将到来的“十四五”规划来体现我国2060碳中和目标的雄心了。
袁雅婷:我看到文章里,梅丹博士提到了清华大学气候变化与可持续发展研究所他们完成了一个关于我国实现碳中和可能性的一个情景模拟分析研究,这个研究是在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别代表解振华领导下完成的,应该说是一个比较权威的研究了。而且根据 Bloomberg他们报道,解振华是基于碳中和情景分析研究,然后他向国务院副总理韩正提出了我国2060年实现碳中和气候目标的一个建议,这也可能是为何我国要在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的一个主要原因吧,因为你像其他经济大国以及地区,比如说刚刚提到的欧盟、日本和韩国,他们都是提出在2050年实现碳中和或者是净零排放。关于清华大学气候变化与可持续发展研究所他们完成了情景模拟分析研究以及研究成果。佳乔你能简单介绍一下吗?
林佳乔:好的,鉴于梅丹博士也提到了这份报告,我们觉得这份报告其实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也看了一下报告依托的项目是什么,他这个报告其实依托的是一个课题研究,题目是中国低碳发展战略与转型路径研究。巴黎协定要求2020年各个缔约方都要向联合国提交2050年的长期低排放战略。而目前中国的气候政策制定主要是截止到2030年或者是2035年,所以在这样的一个情景下,ICCSD组织了20多个国内顶尖的机构跟智库在2018年的10月就启动了开展面向2030以及2050的中国中长期能源经济低碳转型的基础性、前瞻性的政策分析研究,主要其实是围绕着巴黎协定中要求的一些方面,比如说聚焦于全球温升控制2℃这样的一个目标。到2050年我国低碳转型的发展路径是什么样的?以及在满足全球温升控制在1.5℃目标之下,我国的2050年实现碳中和的可能性,这个课题研究它提出了四种情景假设。
第一个的话就是当前的政策情景,也就是我们熟知的BAU情景,它是落实并延续2030年国家自主贡献目标,也就是2030年左右碳放达峰这样的一个情景。强化减排政策情景就是自上而下的强化2030年之前国家自主贡献目标的一个情景,就是不断加大减排的力度。剩下的两个就是2℃情景跟1.5℃情景,这个是比较好理解的,就是怎么去实现这两个情景的温升控制。清华的研究人员分别对四种情景下2050年能源需求、二氧化碳排放,以及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排放它们的趋势进行了模拟分析。研究结果显示,按照当前政策情景跟强化政策情景,在两个政策情景之下,2050年是不能实现与全球2℃温升控制目标相契合的减排路径。而且当前由于能源和经济体系的惯性,我国难以迅速实现2℃跟1.5℃情景的减排路径,所以研究结果就建议我国长期低排放的路径是从强化政策情景向2℃以及1.5℃情景过渡,力争是在2030年之前二氧化碳的排放达峰,其后是加速的向1.5℃情景的目标路径过渡。中国需要到2060年实现碳中和实际上就是要努力实现以1.5℃目标为导向的长期深度脱碳转型的路径,那到2050年二氧化碳实现净零排放,那全部的温室气体减排90%,这样做的话就能为2060年实现碳中和奠定基础。从2050年之后,这10年重点是放在非二化碳温室气体的减排上,以期尽快的实现全部温室气体的净零排放。
袁雅婷:所以研究一开始主要是研究我国2050年长期低碳转型发展路径,而且还有2050年实现碳中和可能性,但是可能是由于我们之前提到的那些外界或者国际上的压力,解振华先生在今年就根据他们研究结果,提出了我国2060年实现碳中国的建议。我看这篇文章里梅兰博士也没有对此进行解释,我们为什么会比欧盟以及日韩的碳中和气候目标延后10年?佳乔你能简单讲解一下吗?
林佳乔:这个问题很好,相信很多听众可能也有类似的疑问,我就说一下我自己的理解吧。其实为了实现全球长期碳中和的目标,所有国家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尤其是发展中国家,所面临的挑战其实将会更大。因为发展阶段的不同,发达国家比如说像欧美的一些国家,他们基本都已经在1980年到2000年这20年间已经实现了碳排放达峰,所以发达国家从碳排放达峰到碳中和中间的跨度期其实很长的,大概有50~70年这样的一个过渡期。对于我们来讲的话,比如说现在我们还没达到达峰的时间,从我们达峰然后到我们实现碳中和或者是净零排放,其实留给我们的时间是相对短很多的,只有30年左右这样的一个过渡期。所以根据清华研究所的预计,在2030~2050年期间,中国的年均的减排率其实是在8~10%这样的一个比例,这个是远超过发达国家的减排速度跟力度的。所以我们国家决定在2060年实现碳中和我觉得可能也是因为是首先实现这个目标是困难的。另外的话基于我们目前能实现的减排速度去决定的。
袁雅婷:那我们现在了解完关于提出2060碳中和的背景,我们就接下来具体说一下实现2060碳中和目标的一些路径吧。佳乔,你能先简单的介绍一下梅丹博士对于我国实现2060碳中和具体路径的一些看法吗?
林佳乔:好的。梅丹博士她指出了两条非常明确的路径,分别是大力加速发展可再生能源并且提高其应用。另外一条就是技术研究与创新,比如说储能技术、碳捕获与封存技术,也就是CCS。首先我来说一下可再生能源发展,我国如果要在2060年是碳中和,这就需要加速我国终端用能部门的电气化,并且要求在2050~2060年期间,可再生能源在能源结构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如果要实现能源系统低碳转型,2060年可再生能源占比至少是要在75%以上,化石能源降至15%甚至更低,这个是梅丹博士的一个减排路径了。我其实是看到过比这个还要更激进的减排路径,提出的是在2050年的时候,可再生能源的占比是在90%左右。第二个明确路径是技术和研究的创新。实现碳中和不仅需要减少碳排放,还需要碳汇发挥作用,包括碳吸收技术以及CCS等技术将二氧化碳移除,所以在技术上的创新也是十分重要的。梅丹博士认为我国即将出台的“十四五”规划,可能重点发展这两个方面,因为技术创新跟进步,再加上可再生能源发电成本的逐渐降低,这两点就不可避免的推动了我国能源转型的进程。
袁雅婷:关于技术创新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在刚刚提到的甲烷的论坛上,姜克隽研究员也提出了,碳中和不再是温室气体减排事务了,而是关于技术和经济竞争。因为新冠疫情后要实现经济的绿色复苏,这一话题也越来越成为了全球广泛的共识,而且绿色竞争也是未来各国经济发展的一个主要趋势。清华大学的能源环境经济研究所所长张希良先生表示,如果我们国家要实现2060年的碳中和气候目标,我国将会加大低碳能源技术的投资,也就是说碳中和它将在2020到2060年这40年间大概平均每年万亿以上的绿色经济投资,到时候会有约7万亿的年产值规模。
林佳乔:总的来看,我国提出2060年实现碳中和目标还是颇具雄心的,虽然还未公布具体的实施路径规划,但是明年3月出台的“十四五”规划中,很有可能会进一步推动我国可再生能源、电动汽车储能技术等领域的发展。在制定能源转型政策中,也需要考虑公正转型,也就是我们之前也提到的Just Transition。如何保障那些因能源转型而失业的人们呢?他们的工作跟生活,比如说逐渐淘汰燃煤电厂,需要保障煤电工人的生活条件,比如说技能培训提供补助等等方面。
袁雅婷:好的。这期海外智库能源与气候变化报告解读就到这里了。如果你有疑问或者是对这份政策简报感兴趣的话,可以与我们取得联系。如果你对本期内容感兴趣的话,也欢迎点赞分享并且订阅我们的报告解读栏目,对原文感兴趣的听众也可以在音频介绍中点击原文链接,那我们下次再见。
林佳乔:好的,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