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德国的能源转型来讲，2018年可谓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可再生能源发电占比已与燃煤发电占比基本持平，都占到全国发电总量的35.2％。这将很可能成为德国可再生电力反超煤电的拐点，而几天前亮相的“退煤”时间表可以说让这一判断更加确凿。

受德国政府委托的“退煤”委员会(Coal Exit Commission)负责制定如何让德国停止使用煤炭的计划，该委员会在经过多方讨论历时半年之后，于2019年1月26日提交了最终的建议报告（以下简称“报告”），提出联邦政府应该在2038年前全面放弃煤炭的使用，关闭全国所有燃煤电厂[1]。这对于进一步提高可再生能源比例并且实现德国2020年和2030年欧盟内气候目标来讲是有一定推动作用的。

当然，用接下来不到10年的时间将本国能源结构中的煤炭使用全部退出，这对于德国来讲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本文将就退煤具体时间表、碳定价、能源安全、电力价格、经济发展等方面，对退煤委员会的报告中的建议进行进行展示和初步解读。

退煤时间表：最晚2038年，或可提前至2035年

德国的最后一个硬煤（hard coal）煤矿已经于2018年底关闭，这在2007年就已由州政府、工业界和工会达成一致协议，纯粹是出于经济性的考虑。然而德国硬煤开采的结束并未导致利用煤炭作为发电燃料的结束，因为德国目前21吉瓦（GW）的硬煤发电站主要是从俄罗斯、美国、南非等国家进口硬煤燃料来发电。2018年，硬煤发电量占德国总发电量的13% [2]。相比之下，褐煤（lignite）则主要是依靠国内煤矿的开采，在此报告之前关于褐煤的开采和使用还并没有一个明确的退出时间表。

退煤委员会的建议是关闭德国所有燃煤发电和供热设施，其退煤时间表是于2022年将硬煤和褐煤发电装机容量减少到30吉瓦左右；到2030年减少到17吉瓦；2038年煤电正式退出德国能源系统。报告还指出预计会在2023、2026以及2029年对退煤路线图和实施措施进行盘点，并于2032年进行评估来确定是否可以把退煤截止期限提前至2035年。其他各国关于退煤政策的现状如下图，明确退煤时间表的有英国、法国、意大利和加拿大，巴西、南非和欧盟已经采取行动来减少煤的使用或者考虑开始退煤计划，而产煤大国如俄罗斯和美国没有考虑退煤计划。

图：世界各国对于退煤政策的现状

尽管该退煤时间表受到部分环保组织、大多数研究者和商业协会的赞赏，但是也有机构对于其最终的退出日期提出异议，认为煤炭的淘汰速度过慢, 比如绿色和平认为2038年这一退煤截止日期对于实现《巴黎协定》下基于1.5℃全球温升控制目标来讲缺乏雄心，因此呼吁在2030年之前或者更早退煤；同时也特别批评报告中2022年之后的计划含糊不清，并希望能明确2030年之前每一年的燃煤电厂关闭计划。而德国第二大电力供应商RWE表示2038年退煤的期限太早。根据德国公共电视台（ZDF）对1285人的民意调查显示，约四分之三的德国民众认为快速退煤十分重要。政策分析人士认为，退煤提案的实施既昂贵又缓慢，但是一旦政府颁布法令，将有助于提高采矿区域对于退煤的认可度，并积极规划好国家能源安全和受影响地区的未来经济发展前景。企业界人士虽然赞同退煤计划，但认为“过于仓促”的退煤可能导致电价上涨。以上可见，各方对于退煤报告的态度是基本认可，但仍心存疑虑，目前这一时间表的达成也明显是各方妥协的结果。

建立“投资框架体系”确保能源安全

硬煤目前由于其较高的开采成本也并不是德国电力企业青睐的，但是如果放弃使用褐煤，德国并没有太多的能源替代选项。由于受日本福岛核电事故影响，德国政府已经决定于2022年之前彻底放弃核电[3]。所以此次德国弃用煤电的建议日期的确定，将意味着德国需要更加快速地发展可再生能源或其他替代方式，以弥补弃用核电和煤电带来的缺口。

为确保电力和供暖的安全性，报告认为政府应根据未来电力生产格局的变化优化能源安全监测机制，并建议对能源系统进行一个持续的“压力测试”，包括评估新建电力设施的经济可行性（尤其是对于天然气电厂）以及是否需要对于储能设施投入更多资金。

此外，报告指出应确保国内市场的电力供应安全。如果到2030年，没有足够的新建电力装机，建议政府应建立一个“投资框架体系”，该体系能够为投资新建电厂提供足够的经济激励；同时，应当尽量放宽对新建天然气电厂的监管，因其会取代同一地点的燃煤电厂。

退煤计划预计会加速电价上涨

关于电力价格对于德国经济发展的制约也是委员会的讨论焦点之一。因为一旦德国开启弃用褐煤进程，电力价格将势必被推高，这对于德国企业的竞争力以及居民消费负担都将是一个不小的考验。报告也明确指出，由于燃料成本和碳价的不断提高，德国未来几年的电价将继续会上涨，尽管可再生能源的发展可能会对于平抑价格有帮助，但总体来讲退煤计划可能会加速电价上涨进程。德国目前已经拥有欧洲最高的电价，所以“限制电价的相应措施”对于保持能源密集型产业的竞争力和降低德国商业和民用电力消费者的“额外负担”是必要的。

该报告建议对电力消费端采用“补偿”机制，政府减免20亿欧元的电网费用，但目前尚不清楚如何做到这一点。此外，德国电网的扩建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基民盟经济委员会表示电力供应必须保持安全且负担得起，并且必须加速电网的扩建。目前，德国7700公里的电网扩建中仅有八分之一已经完工[4]。

碳价上涨将影响电力结构改革进程

德国电力结构改革（由燃煤到天然气发电）将受到欧盟碳配额（EUA）价格上涨趋势的影响。 据Carbon Tracker的分析表明，碳价在2019-2023年之间将为35 – 40欧元/吨，燃煤电厂将会被天然气电厂取代，因为后者的单位发电量碳排放量要少得多[5]。 这可以帮助德国实现其能源转型政策下使用更低碳和清洁的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目标。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褐煤和硬煤电厂的固定运营和管理成本比燃气电厂高得多，可再生能源电厂（如风电和太阳能光伏发电）的运营成本几乎为零，而且不需要负担未来可能更高的碳价，这就意味着发电成本越高的电厂就越容易被市场淘汰。

此外，报告建议对于在EU-ETS未涵盖的行业也应该考虑引入碳定价。因为这样才能让这些行业对于温室气体减排做出更大的贡献，并激励power-to-x设施的发展（power-to-x是指将电力转化为燃料、热能、动力等）。同时，碳价应该按照“社会可接受的方式”进行设定。

产煤区未来将更依赖于政府财政补贴和经济规划

退煤可能会对德国主要产煤区的整体经济形势带来巨大的冲击。2018年12月，德国停止了国内硬煤的开采，但褐煤开采和发电部门仍直接雇佣了约2万人。包括对供应商、其它相关企业的影响以及当地煤矿工人，委员会估测大约有6万个工作岗位直接或间接地依赖于褐煤的开采和使用。据统计，由于硬煤开采的逐步废止，主要硬煤产地如杜伊斯堡、盖尔森基或多特蒙德的失业率大约是2018年德国5.2%失业率的平均水平的两倍，导致受波及家庭的生活水平大幅下降，依赖于国家补助金的支持生活。

报告指出，为了抵消退煤给区域经济以及整个国家工业价值链带来的潜在影响，受影响地区将在未来20年内获得约400亿欧元的的财政补贴，且这笔数额应在单独的联邦法律中确定，这也对未来的政府具有约束力；同时，该报告强调所有的资金都必须通过国家的预算提供，而不是通过电价附加费。德国的煤炭开采地区应该“在未来仍然是主要的能源区域”（新能源开发区），这意味着政府应该支持这些地区开发创新技术，如电力储存或可再生能源电力的发展。例如，该报告称在德国东部卢萨蒂亚矿区的燃煤电厂应转变为“新一代工业园区”，重点关注可再生能源，在该区域主要研究如何将可再生能源转变为长期可用的能源载体。

结语

尽管德国退煤委员会的建议报告给出了具体的德国退煤时间表，但此后还需要经过联邦政府和各州政府的讨论，然后提出一个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实施计划，预计在2019年4月底，德国政府完成此次能源变革的法律框架制定。德国的能源转型之路还很漫长，如果要实现欧盟内的碳减排目标以及《巴黎协定》下基于1.5℃全球温升控制的更有雄心的气候目标，德国目前的退煤时间表可能并不会产生很大的效果。当下最主要的问题之一是如何完善未来废弃矿区所需的配套政策和资金，以缓解该地区最大经济体消失所带来的社会影响，并通过吸引企业投资和基础设施项目确保该地区未来的繁荣发展。此外，可再生能源发电以及储能技术还需要进一步开发和创新，以提高其国内能源消费占比。

作者：袁雅婷、林佳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