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频：Vol 07 . 从国际援助加速印尼能源转型说开来

分享：赵昂  / 编辑：李颖

各位听众好，欢迎收听《能言能语》播客节目。这是关于能源转型的对话和思考的播客栏目，我是赵昂。今天的话题跟退煤有关，也就是退出煤炭。我们来说一下一个年GDP总额超过1万亿美元，在这样的全球经济体当中也只有18个国家，它的一年GDP超过1万美元，今天我们要说的国家就是其中之一。那么人口总数居世界第四位，过去十年经济增长在本地区相当抢眼的一个国家，它在退煤方面的举措究竟是怎么样子的？甚至对全球退煤的行动、气候危机的应对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我们先从上周结束的气候变化谈判大会开始说起，上周在埃及结束的联合国气候变化谈判大会就是COP27，它最大的收获是关于帮助脆弱国家应对气候变化的这种损失和损害的基金，成为大会的主流议程，关于这一机制的细节谈判会在两年内继续进行，也会有结果。那么已经有一些工业化国家承诺了额度不等的资金来支持这一机制。这显然是关于两个主题之一，就是气候适应谈判的一个较大的进展。这对于已经在承受气候变化或者气候危机带来的影响的这种低收入国家，特别是小岛屿国家来说，这一谈判进展其实非常重要。

然而在全球能源危机和经济通胀的情形下，关于减缓方面的谈判，这次大会没能带来太显著的亮点，或者一些重要的排放国在新的减排承重方面也没有跳出大家的预期。不过在2015年达成巴黎协定这样的一个情形下，气候谈判的确出现了一些灵活性，那么各国政府除了根据自身的情况，定期不定期的公布国家自主排放贡献目标这一个行动之外，在一年一度的大会上就一些关键议题争来争去辩论，甚至讨价还价之外，还有越来越多的国家就某个具体问题进行小范围磋商，并且达成一些双边或者多边的合作。当然这些双边和多边的合作也都是一些框架性的、有资金支持的一些这些合作方式，并不是带有法律约束效力的，这一点稍微补充说明一下。在这些只需要几个经济体达成共识，就可以推进的气候行动的努力当中，最重要的或者最受关注的也就是退出煤炭了。

为什么呢？简单来说，煤炭的退出可以说是会影响气候应对的这种最最关键的因素，有这么几个值得考虑的点。首先煤炭是碳排放强度最高的化石能源，显著的超出石油和天然气。在四大能源消费部门当中，电力、交通、建筑和工业这四大部门当中，煤炭主要应用在电力和工业，这两个也是碳排放总量和碳排放强度都很高的部门。全球与能源相关的碳排放当中有40%来自煤炭，这是全球的水平，在有些国家这个比例会高达70%或者80%，而能源相关的碳排放占到所有碳排放的比例大约有90%。

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素是目前最大的煤炭消费国，也是未来经济增长速度较快的这些新兴经济体和大的发展中国家，它们也是煤炭的主要消费国。当前全球前十大煤炭消费国当中有四个发达经济体，德国、韩国、日本和美国。那么另外6个是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中国、印度、俄罗斯、南非、越南和印度尼西亚，但是它们煤炭消费的量和占比之间的差别是非常大的。比如中国，中国的话，全球煤炭消费的一半都在中国，接下来的话就是印度、美国和德国，但是中国占比实在是大大超出后面的国家。

四个发达经济体已经在快速退煤的过程当中，那么特别是去年格拉斯哥COP26之前，就很多的发达经济体在纷纷作出承诺。那么在排名靠前的这四个发达经济体当中，美国和德国的退煤速度预计要快于日本和韩国。而在六个发展中国家或者是新兴经济体当中，未来10~30年的经济增长的最大动力恐怕主要是来自印度、越南、印尼和南非，这几个相对来讲快速迈向中等收入国家行列的成员。

那么所谓中等收入国家一般来说的话是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这样的水平，中国刚刚在最近一两年步入到中等收入国家的行列，那么未来的增长速度也会慢下来，能源的供给将经历一个漫长的结构调整的过程，但基于中国煤炭占比非常高的这样一个情况，对于电力发电来讲，煤炭的发电占比高达60%，对于这样的话，中国的实现退煤的目标要经历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我们抛开中国不说，放在全球温控目标1.5摄氏度的背景下，各国也越来越意识到在未来不到30年的时间里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到2030年实现全球碳减排比2019年的水平减少一半，到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实现这两个有具体的时间限制的减排目标，才能让我们有较大的机会把全球的温升控制在1.5摄氏度以内。

实施这一进程需要能源系统，甚至整个经济增长模式的根本性转折。当然关键对于能源系统来讲，还是要停止使用化石能源，特别是煤炭尽快退出，然后随后要轮到石油和天然气。过去几年，特别是在去年格拉斯哥之后，不少发达经济体已经出台了退煤的政策、法律或者是承诺，但目前的难点也就是用煤最多的几个发展中国家，它们如何实现快速退煤是比较关键的。从撬动上述六个发展中国家快速减少煤炭消费的角度来看，最容易进行的还是从体量上比较小，减煤的意愿或退煤的意愿比较强烈的国家入手。从这两个标准来看的话，显然中国和印度可能不是目前能够撬动的对象。那么优先目标就会放到印尼、越南和南非这些国家，毕竟这些国家从体量上和它对煤炭的依赖情况来讲的话，它还是比较容易用国际资金的带动来实现相当的转变的。

那么这三个国家当中又应该如何选择呢？根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来去为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现在我们看到这样的一个顺序，首先是南非，去年在格拉斯哥南非就达成了框架性协议，那么最近几个月我们也看到南非正式宣布这样的政策，国际援助的资金总额目前是85亿美金。随后的话就是印尼，就是刚才我一开始提到的，印尼的话借助今年举办20国首脑峰会，凸显了它在能源转型方面的决心，峰会的三大主题之一也是与能源转型直接相关。印尼在埃及COP27会议期间，也同样宣布与这些发达经济体合作，以公正能源转型为目标，当然退煤是其中最主要内容之一了，宣布了这样一个计划。

那么对比南非、印尼和越南，我们可以来看三个指标，为什么来选择这三个国家？那么煤电装机总量和煤电发电占比，这三个国家由高到低分别是南非，它是4,400万千瓦；印尼是3,500万千瓦；越南的话是2,300万千瓦。分别占发电量的比例在南非高达90%，就是说它几乎是不高达90%的电力是来自于煤电，印尼的话也高达62%，而越南相对较低，因为越南有相当丰富的水电资源，它的煤电占比只有50%。当然越南还有这几年风电迅速发展的一个背景，也使它的能源的结构更多样化一些。

而另外一个重要因素是煤电机组的平均年龄，我们知道一般的煤电机组可能在30~40年之间，机组越老的话，它的退出越容易。如果赶上我们正好在机组普遍比较老龄的时候，在谈这个退出煤电，相对它的经济的成本就会低一些。我们来看，南非煤电机组的平均年龄是31年，而印尼和越南分别仅有13和8年。显然这个印尼和越南是近些年，特别是过去10~15年新建了很多煤电厂，由此可见南非成为第一个以公众转型和退煤为目标的国际援助的第一个受益国，也就不奇怪了。

我们从煤电装机、煤电发电占比和煤电机组平均年龄来看了这三个国家的情况，我们就会问为什么越南其实从它的装机规模的话，还有它的人口，还有经济发展各方面来讲，它对煤炭的需求也非常大，它大量的进口印尼和澳大利亚的煤炭，为什么越南并没有到目前达成类似的这样的一个国际援助计划？

其实我想在实现这样一个援助计划的复杂过程当中，还有一个因素需要考量，那就是当下一个国家这种电力监管的机制。具体来说的话，像越南，越南的煤电机组的平均年龄只有8年，相当的新，这个情况下的话就说明它大量的煤电资产还仍然在投资没有收回的这样的情况。目前来看的话，IEA的预计对于这种全球的煤电来看，发展中经济体煤电来看，这些新的煤电机组的国家它有将近有1万亿美元的投资还没有回收，回收的周期一般会到30年左右才能回收。对于十几年年龄这个基础的煤电资产来讲，它仍然是在一个早期的阶段。

根据过往的政策法规或者是长期的购电协议，很多煤电厂是不会参与当下跟这种相对成本更加低的可再生能源的这种并网的竞争的，这是一个。另外一个因素和很多电网企业拥有煤电资产也有关系，它拥有煤电资产的话，它不会给煤电上网制造障碍，所以这种监管的情形和国家电力系统的一些既有的历史，或者是当下的一个政策背景，都会影响到这种退煤的意愿。 其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就是长期的这种固定的购电协议，新的煤电资产的发展都可能跟电网签订了这种长期的购电协议，而这种购电协议是不可以被轻易打破的，所以在这种情形下去讨论退煤，也有很多这种制度安排上的一些这种障碍。比如越南的话，它有大约一半的煤电厂都是在这种长期固定的购电协议覆盖下的，所以让它去退煤显然是要比较困难。

另外的话和快速的经济增长也有非常大的关系，我们都知道越南有很多这种产业转移，从中国出来以后，有新的这种制造企业在越南。它的经济增长对电力的需求，对能源的需求这些年非常快，在这种情形下的话，它的煤电的建设也处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平。这个时候如果要去讨论煤电退出的话，我相信的这局面会更加的复杂。

那么针对印尼能源转型的这种国际合作计划的内容主要有哪些呢？我想在讨论具体内容之前，我还想借用一下国际能源署本月（2022年11月）发布的一份报告，来介绍一下国际能源署是如何给出退煤的这种全球策略的。这个报告的题目是《在净零转型下的煤炭：如何实现快速安全和以人为本的战略》，这个英文叫Coal in Net Zero Transitions – strategies for rapid, secure and people-centred change。那报告在分析了全球煤炭在电力、工业等部门利用现状和净零排放约束下，如何要去提供一些减排政策和投资的这种可能性的分析的基础上，给出了一些重要的建议。在我看来最关键的建议或者是战略就是两点。

第一点的话是要加大投资，特别是在一些退出煤炭较早的退出煤电资产，或者是一些新的技术，比如说碳捕获和埋藏，或者是工业用能方面替代煤炭这些技术方面有更多的投资。那更重要的是用可再生能源去替代煤炭，来优化电力的这种构成。所以在投资方面除了本国自己以外的投资，更重要的是对这些低收入的发展中国家在快速经济发展的时候，对煤炭大量需求如何去满足。那么在这方面的话，投资方面就提到了，如何使发达经济体能够使用公共资金和撬动一些国际金融机构和私人投资，来加大对这些低收入国家，同时对煤炭依赖度高，经济增长预期高的国家的这种支持。我们刚才提到的南非、印尼都是这方面的案例。

第二个战略甚至更加重要的是说如何改造现有的煤电资产煤电厂，通过共烧改造（Co-fire biomass or co-fire ammonia）让它去做更多其它的这种能源生产，比如说生物智能。另外我要提前退役一些煤电资产，有可能要损失一定的投资，但是也要提前退役。最后的话就提到了说，要从现在开始就要停止建设额外的这种新的煤电，当然可能一些旧的煤电厂的改造和产能的延续可能是不在其中，但是完全新的这种煤电厂的建设要马上停下来。

这两个战略我们看，用它来去关照或者去梳理，我们来看印尼在能源转型国际合作计划当中，主要是内容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它们中间的关系。国际合作计划当中，第一就从宏观上确定了减排的时间表和减排的目标。好，这个是基调。印尼承诺到2060年或更早实现整个经济的净零排放，其次到2030年，电力部门的峰值排放量绝对值不超过2.9亿吨二氧化碳当量，这比之前印尼政府提出的基线值要低20%。到2050年要实现电力部门的净零排放，这个过程当中要加大可再生能源的发展和部署，使得可再生能源到2030年至少占到全部发电量的34%。那印尼在太阳能和风电、海洋能或者生物质能方面都是有很大的潜力的。

另外一个重要的点就是加快煤电厂的退役。根据印尼今年最新颁布的总统令，印尼会限制自备燃煤电厂的发展。这个是非常有意思的，因为印尼的矿产开发非常快，特别是跟电动汽车产业有关的一些稀有金属矿的开发，这些年在印尼发展得非常快。印尼甚至会吸引一些国际汽车制造业的大巨头，比如说韩国的企业或者是美国的企业，希望他们到印尼来生产电动汽车。那这些矿产企业为了确保能源的供应、电力的稳定供应，甚至价格比较低廉的供应，他们一般会在建设采矿企业的同时，建设一些自备燃煤电厂，而这样的一个政策阻止了这条路，其实是限制了燃煤发电在矿产行业发展很快的时候的一个同时的发展更快一些，限制了这个速度。

那么在可再生能源发电更具成本竞争的条件下的话，这一政策的变化是有助于让可再生能源发电有更多的空间。那么刚才提到提前退役煤电，印尼在计划当中还提出要暂停新的煤电项目，因为刚才说了它的平均的机组煤电机组还是比较年轻的，所以它需要确保不建新的煤电机组，使得煤电机组年龄更年轻的这种前提下，去让一些高龄的煤电机组逐渐退出。我相信煤电在印尼退出的规模可能会到2030年之后才会更显著一些，毕竟它的煤电机组现在的年龄还是太年轻了。

最后提到资金支持的时候也提到，这个提到的这200亿美元，就是在未来3~5年内，通过国际伙伴关系，主要是欧、美、日这些发达国家所要筹集200亿美元支持印尼的这种能源转型，其中100亿美元将由世界银行筹集，另外100亿美元将这些发达国家的政府来筹集，所以我们看到这200亿美元比南非的85亿美元增加一倍还多。可以看出来印尼作为一个人口大国，作为一个低收入比南非更低的国家，它需要更多的国际援助来去支持。

我们最后来看一下这几个国家它的基本的一些数据对比。人均GDP，以2019年经济学人的数据来看的话，南非已经达到了6400美元，而印尼的话是3900美元，越南的话只有2600美元。当然最近几年的发展可以看到越南的赶超的速度很快，这三个国家的人口也有一定的差别，但是都是相对来讲人口较多的国家。南非有5,600万人口，印尼的话有2.8亿，越南的话也有接近1亿人口。

我们看到这样一个典型的中等经济规模的国家，它对煤炭的依赖从现在可以看出来，如果我们不去做提前的干预的话和合作的话，这些国家由于它经济规模还有人口的这种基本条件，那么10年或者20年之后，它就会成为非常大的这种影响能源结构、全球能源市场的一个重要力量。所以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实现脱煤的话，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帮助全球去实现2030还是2050年气候目标的一个条件。

当然实现这三个规模相对比较小的经济体对煤炭的依赖其实也是不简单的事情，也是需要可能10年20年的事情，因为数百万的人口。我们看到IEA估计是在全球煤炭有关，特别是开采、处理和燃煤电厂主要的这些和煤炭有关的产业当中，全球的就业人口大概有800万，所以可以看出来这些公正的转型或者是以人为中心的转型，对于这些人口的就业调整是非常关键的，所以这是一个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低收入国家来说。我们看到越南和印尼的人均GDP还都非常低，因此从南非、印尼开始露出一些迹象的这种针对能源公众转型的多边合作机制，恐怕是必然的这种转型的加速器。

那么希望未来2~3年，关于南非和印尼的国际合作，可以抵御各种外来的这种不确定因素的影响，无论是能源危机，无论是地区冲突，让我们看到这种实质性的减排效果，从而推动更多的这种高收入经济体拿出资金来支持低收入国家来去加速应对气候危机。我想这是一个我们希望从这两个案例当中能看到的。那未来一段时间，是不是明年在开COP28的时候，我们又能看到越南最后也达成一个类似的这种合作机制呢，当然这是我们愿意看到的。随着这些中等收入国家和中等经济规模的国家减少对煤炭的依赖的话，我想这些国家可能集体上也会形成一个压力，对于再往前面比如说印度或者中国对煤炭的这种依赖，或者减少煤炭的消费，产生一定的这种朋辈的压力，当然这也是从应对气候危机的情形下我们愿意看到的。

好的，这就是本期《能言能语》播客的全部内容。欢迎大家通过留言的方式与我们沟通，也欢迎您发表自己的看法，我是赵昂。本次《能言能语》播客节目音频剪辑李颖。谢谢大家收听，下次节目再见。